抗戰勝利80周年｜百歲老兵黃克仁：為國投筆從戎　軍隊救死扶傷

（大公文匯網 記者 李陽波、張仕珍 特約通訊員 唐俊）9月3日，在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的莊嚴時刻，北京天安門廣場迎來了一場新時代強軍風貌的集中展示。躺在陝西西安家中的床上，看着電視直播節目中鐵甲洪流與戰鷹方陣掠過蒼穹，106歲的抗戰老兵黃克仁的思緒又回到了當年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當年無數愛國青年棄筆從戎，抗敵衛國，有人甚至獻出了生命，就是想換來一個不受人欺負的強大祖國。今天，我們的祖國做到了！」黃克仁激動地說，80年前的今天，當他所在的部隊正準備開赴緬甸進行大反攻時，抗戰勝利的消息傳來，全國一片歡騰，他和戰友們也禁不住歡呼雀躍，那一場景，永生難忘。

時光倒回1944年，為挽救太平洋戰場及緬北戰場的失利，侵華日軍發動了「一號作戰」的計劃。歷時8個月，日軍投入兵力40餘萬，使6000多萬中國同胞淪陷於日寇的鐵蹄之下。國難當頭，剛到醫院工作不久的黃克仁毅然決然報名參軍，希望為中國抗戰貢獻一份自己的力量。

風雪川陝路 七晝夜跋涉為報國

「1944年下半年的一天，我突然接到校方通知，奉當時過敏政府軍政部及教育部的聯合通知，提倡國內各大專醫學院校生提前畢業應徵入伍，希望知識分子在國難面前敢於擔當，以民族利益為重。」黃克仁回憶，當時的他剛從陝西省立醫學專科學校畢業，轉到陝西省立醫院作為一名臨床實習醫生，到各專業科室進行臨床操作實習。「為了抗戰大局，我們這一屆的同學都積極響應，大家勸說家人服從大義，填表入伍，最終在1944年末拿到了軍政部匯來的路費和地址，前往當時的中國戰區統帥部重慶報到。」

黃克仁至今仍清楚地記得，當初他們一行約20人於1945年1月初從西安出發，乘火車先到寶雞，然後再沿川陝公路從寶雞坐汽車去重慶。「當時去重慶沒有鐵路，到寶雞時又正值大雪紛飛，天寒地凍，汽車無法行駛。」黃克仁說，在寶雞等了兩三天，雪稍小後，他們才乘車沿川陝公路前行。

當時的川陝公路蜿蜒在秦巴山中，一路上山高坡陡，曲折多彎，車輛只能緩緩而行。進入四川境內後，河流眾多，且無橋樑，遇小河車就涉水而過，遇到較大的江河，就換乘渡船通過。「經過7晝夜的艱難行程，我們終於到達了重慶。」黃克仁說，雖然一路顛簸讓大家疲憊不堪，但一想到將要穿上軍裝，報效祖國，心中還是很激動的，同時也深感肩上擔子之重。

于右任慰勉 為祖國要有捨生成仁精神

抵達重慶後，黃克仁一行前往國民政府監察院拜見了辛亥革命元老於右任。「見到我們這些陝西的後輩同鄉，於院長非常高興，他對我們長途跋涉來到重慶表示歡迎並慰勉有加。」

黃克仁告訴記者，在詢問了陝西的一些情況後，于右任叮囑他們，既投筆從戎，就要樹立起報效祖國、血染疆場的思想，並用孫中山先生對黃埔軍校學生的訓詞「咨爾多士，為民前鋒」來告誡他們，希望他們到重慶後認真參加軍事訓練，學習戰地救護，為抗戰、為祖國要有捨生成仁的精神。

後來，黃克仁進入「軍事委員會幹部訓練團·軍醫隊」受訓。「軍醫隊分為兩個大隊，每個大隊100多人，受訓時長約2個月。」黃克仁回憶，當時軍醫隊匯集了全國各地幾十所大專醫學院校的畢業生及部分臨床醫生，著名的有同濟醫學院、北平大學醫學院、中央大學醫學院、國防醫學院等，全都是國立醫學院校。

「我們學習的內容除了必要的軍事科目外，主要為戰時創傷急救及野戰外科、內科，還有急救、防疫等。」黃克仁說，教員均聘請的是國內著名的專家教授，而為了適應將來遠征到印度、緬甸作戰，還有美籍教員為他們講授熱帶病學、熱帶地區的防病與救護知識。

赴漢中軍營救治傷員 為前方培訓衞生員

經過兩個月的緊張培訓，黃克仁被分配到漢中市東郊丁家營206師616團衞生隊任上尉軍醫。當時，616團有3個營及團直屬隊約3000多人的兵力。

黃克仁回憶，到616團衞生隊後，他的任務除了給前方官兵診治疾病外，還給團衞生隊學員講課培訓，以使他們盡快掌握一般疾病的治療以及運動創傷、野戰外傷的治療，然後再分到各連隊任衞生員。就這樣，在約半年的時間裏，黃克仁給前方培訓了3批衞生員；同時，經他診治的許多傷病員亦得以痊癒，重返戰場殺敵。

軍營的日子如白駒過隙。「在漢中集訓數月後，正當我們準備開赴緬甸進行大反攻時，盼到了抗戰勝利。」黃克仁說，那時，全國一片歡騰，消息傳來，他們團的全體將士也禁不住歡呼雀躍，還舉行了勝利遊行。

抗戰勝利後，青年軍206師一直在漢中待命。直到1946年8月，黃克仁選擇退役回到西安，成為母校附屬醫院的一名皮膚科醫師。

而今106歲的黃克仁身體日漸衰弱，但他表示，抗日戰爭是一個國家及全民族系統抵禦外侮的偉業。「我們紀念、關懷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將士時，也不能忘記在後勤輜重、戰地救護、通訊諜報等方面為國家和民族做出貢獻的人。」黃克仁說，他們同樣值得尊重和紀念。

十萬青年十萬軍 知識精英鑄就抗戰鐵流

1944年，面對日軍「一號作戰」計劃的兇猛攻勢和太平洋戰場的緊迫需求，國民政府發起了一場規模空前的知識青年從軍運動，「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的口號響徹全國。黃克仁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參軍報國。

中國遠征軍的戰略梯隊

「侵華日軍的『一號作戰』計劃，旨在建立一條貫通中國南北直至印度支那的交通線，確保日軍與南洋各地的聯繫，也欲給中國軍隊以重大打擊，挫敗其繼續作戰的意志。」黃克仁說，在日軍的步步緊逼下，河南、湖南、廣西、廣東及福建等省相繼失守，當時的抗戰局面，極為困難。

1944年9月16日，蔣介石在國民參政會發表即席演說時稱：「國家在此緊急戰時關頭，要先急所急，使知識青年效命於戰場，因為知識青年有知識，有自動判斷的能力，隊伍中每增加一個知識青年，就不啻增加了十個普通士兵。」面對嚴重的民族危機，他號召全國知識青年積極從軍，並提出「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的口號。

「在這一口號的感召下，國內的廣大知識青年踴躍報名參軍，特別是許多受過高等教育的青年知識分子也積極投筆從戎，以期報效祖國。」黃克仁說，如此一來，軍事委員會青年遠征軍的組建應用而生。「青年遠征軍的組建從另一個層面上講，也是為了配合世界反法西斯戰爭以及配合盟軍在東南亞、太平洋地區作戰，是中國遠征軍的戰略梯隊。」

兵源素質高 肩負保衛大西南使命

黃克仁告訴記者，與其他部隊不同，青年軍對兵源的要求較高，一般要求有高中以上文化程度。「還有不少大二、大三的學生，像我們醫學生裏，甚至還有不少留洋的博士。」黃克仁說，從兵源的素質上，也可見青年知識分子保家衛國的熱情。

據介紹，青年遠征軍組建後，第一期編制為7個標準師，兵員相當於一個軍的人數。一個師約有13000人~15000人左右，每個師有3個步兵團，兩個炮兵營，還有偵察營，通訊營、輜重營等。黃克仁介紹，當時青年軍的武器火炮配備均為清一色的美式裝備，火力強大，機動性強。

「青年軍主要駐防於西南大後方，如重慶璧山、四川綦江、四川萬縣、四川宜賓、貴州貴陽、陝西漢中、雲南昆明等地，肩負着保衛大西南和準備戰略反攻的雙重使命。」黃克仁說。

抗日名將方先覺任其師長 蔣緯國曾為其題字

雖然時光流逝已八十多年，但在黃克仁的抗戰記憶中，一些人和事仍然清晰地記在腦海里。「當時我們206師的師長是抗日名將方先覺，616團的團長為趙雲飛少將，二營營長為蔣介石次子蔣緯國，官領少校軍銜。」

黃克仁說，方先覺作為黃埔軍校3期學生，在1944年春夏之際的長衡會戰中，任軍委會直轄第十軍軍長。火海中，方先覺堅守衡陽48天，是抗日戰爭時期中國守軍守城時間最長的一次戰役。「在戰鬥最慘烈的時候，方先覺將軍指揮部移到最前線指揮。」黃克仁說，雖然最終日軍佔領了衡陽，但卻付出了約四萬人的死亡代價，「日軍對此長嘆不已，稱該戰役是侵華以來傷亡最慘重的一次。」

他並憶起和蔣緯國的交集經歷。「當時蔣緯國二十七八歲，相貌清秀，儀表端莊，言語間透着幾許幽默，待人也和藹，不端架子。」黃克仁說，當時部隊常有人請蔣緯國題字，蔣緯國從不拒絕。「我當時親眼看到他給我們衞生隊高翔隊長的題字內容：隊長，謝謝你對我的健康保證。後面署名蔣緯國、年月日。」

與其他戰友不同，一心想着自己將來作為醫生不會入仕途的黃克仁，從不刻意請蔣緯國題字。但在他們快分開時，蔣緯國卻主動贈送了一張自己身着戎裝的照片給黃克仁，且背後題字「為克仁同志，永結同心，完成使命」。「他的題字很少直呼對方名字，但卻把我的名字給題上了。」這讓黃克仁迄今仍記憶猶新。

黃克仁之子：抗戰先輩是歷史長河中的一抹光

黃克仁的抗戰經歷雖然只有短短三年，但這段經歷卻成為其一生最光輝的記憶，並深刻地影響着他的孩子們。在黃克仁之子黃偉敏的心中，當年父輩們的抗戰，全憑激情和胸懷，他們浴血沙場、馬革裹屍的獻身行為，永遠都是歷史長河中的一抹光芒。而父親多年來恪守醫者仁心，奉獻餘熱至88歲才退休的精神，亦讓他深受感動。

常與父親探討戰爭得失

黃偉敏告訴記者，以前父親身體康健的時候，他常和父親一起回憶往昔，也討論過一些新時期下的戰爭思維。「人類自從有戰爭以來，從冷兵器、古代戰爭、近代戰爭、現代戰爭乃至當代戰爭，戰爭周期的縮短，擯棄人海戰術，不打消耗戰，都是在二戰及冷戰思維後，對戰爭的重新定義。」黃偉敏說，二戰以來的戰爭得失，不僅僅是歷史的回憶總結，更重要的是，面向未來如何在科技賦能的前提下，發展先導性、前沿性、顛覆性的技術。「誰能佔得先機，誰就能立於主動之地。」

今年的九三勝利日大閱兵，展現了中國人民捍衛和平的決心。「當年父輩們的抗戰，憑的是激情和胸懷，雖可歌可泣，但人員大規模的傷亡，也讓人唏噓不已。」而今，看到國家國防科技力量的不斷壯大，他也為國家感到驕傲和自豪。

父親一生堅守仁心 堅持工作到88歲

除了父親的抗戰經歷外，父親一生的工作作風也深深影響着黃偉敏。「從醫幾十年，父親執着勤奮，恪守醫者仁心，始終保持着一位醫務工作者的初心和使命，曾獲得全國第一批醫師證書。」

退休之後，黃克仁原本可以享受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但他卻仍然堅守在醫療工作崗位上，盡心盡職為群眾服務，為人民的健康發揮餘熱。「父親退休後先後在多家醫院坐診，一直堅持工作到88歲。直到有一天，騎單車的他不幸摔倒受傷，才不得不放下心愛的醫療工作。」黃偉敏告訴記者，父親身上的敬業精神是他終身學習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