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訪吉林大公邨 見證災後鄉村振興
(大公報 記者 盧冶、林凱)距離香港3000多公里的吉林省永吉縣黃榆鄉茶壺嘴村裏,藏着一條名為「大公邨」村子,這條村與《大公報》淵源深厚。1991年7月21日,當時還叫煙筒窩棚屯的「大公邨」遭遇百年一見的水災,整村被浸,村民被迫搬遷。當年,《大公報》在香港發起募捐籌集到39萬元港幣善款,捐助煙筒窩棚屯整體搬遷,幫助村民重建家園。為了表達對《大公報》的感念之情,村民把煙筒窩棚屯改名為「大公邨」並沿用至今。
34載光陰流轉,「大公邨」又一次迎來了客人。日前,當大公報記者重訪這片土地時,這裏已經是美麗新農村:村口鐫刻着「大公邨」的石碑被擦得鋥亮,不少家庭門口停放着小汽車,種植玉米和水稻全部採用機械化,人均年收入也達到2萬餘元人民幣。年近七旬的老屯長白金龍仔細摩挲石碑,聲音哽咽:「香港親人給的不僅是磚瓦房,更是把『知恩圖報』刻進了咱屯人的魂裏。」
「1991年7月21日的那場洪水,把咱村子整個給淹了。」白金龍仍記得那個夜晚的每一幕。「老百姓全都撤到了山坡上,那會兒水都沒過了房脊。村子一夜間成了汪洋。」白金龍回憶起當年的場景,眼眶微紅。
「1991年那場大水,我還是20歲的小伙子。」永吉縣茶壺嘴村書記孟柏夫也清晰記得那一夜:堤壩潰決,濁浪吞沒家園,三十二戶人瑟縮在房脊上,水面沒膝,村裏瀰漫着絕望。「是香港《大公報》給了我們從頭再來的希望。」
當年,《大公報》發起募捐,第一時間向吉林捐助100萬元港幣救災,永吉縣被劃撥其中9萬元港幣,用於轉移煙筒窩棚屯。眼看資金仍不夠,《大公報》再次慷慨解囊,追加捐助30萬元港幣,使新村最終落成。
「房子是一家一宅,兩家一棟,一共32棟,磚混結構,60平方米每戶。」白金龍帶着大公報記者走進自家小院,兩室一廚的設計格外溫馨,寬敞的廚房炊煙裊裊,「在1991年的東北農村,這種磚混結構的房子,就是『現代化』樣板!是香港親人,讓咱住上了做夢都不敢想的好房子!」
村民立碑紀念港人雪中送炭
村口山坡,綠樹成蔭。「大公邨」石碑靜立其間,歷經34載風雨,石面卻光潔如新。白金龍手持毛巾,一遍遍擦拭碑身每一道紋路,動作輕柔,飽含着濃濃的深情。「這碑立了34年,去年鄉親們又自發湊錢翻新過一次。」他俯身凝視碑文,那裏清晰鐫刻着1991年洪災肆虐、《大公報》雪中送炭的始末,以及「香港捐助39萬港幣」的關鍵字眼。
「村裏人人都知道這段往事,但能把每個細節講全的,越來越少了。」白金龍興嘆。石碑,成了跨越代際的情感信物。當年,新村一落成,感激不盡的村民便自發集資立碑,並將「煙筒窩棚屯」更名為「大公邨」──讓「大公」二字永遠成為這片土地的名字。
「這個碑,不能讓它風吹日曬壞掉了,這是咱村的魂。」白金龍眼神堅定。
「年輕一代可能不清楚細節,但我們要通過這個碑,把感恩的種子一代代種下。」他說,自己經常帶孫輩站在碑前講當年洪水、香港捐款、重建家園的故事,「這塊碑,我們一直擦着、看着,就是想告訴我們的孩子──香港親人曾經幫助過我們。我們『大公邨』,永遠不忘。」
安居樂業 人均年收入翻5倍
「以前的煙筒窩棚屯十年九澇,村民們對飲馬河又愛又恨,愛的是靠水近,能種稻田,恨的是常常辛辛苦苦幹一春,夏天一場大水就沖了個『淨光光』。」孟柏夫道出了老輩人心中曾經的隱痛。正是這份切膚之痛,讓搬遷後的安逸與穩定顯得彌足珍貴。「『大公邨』建好之後,鄉政府又撥出十幾萬元人民幣興修水利,蓋起了五百多米的回水壩,從根本上解除了水患。」現在,用『安居樂業』來形容『大公邨』最恰當不過了。」
走在「大公邨」村道上看到,一戶戶小院整齊有序,村路旁,莊稼長勢喜人;院落裏,轎車折射着光澤。孟柏夫告訴記者,如今村裏沒有一個貧困戶,家家戶戶日子都紅紅火火。
搬遷不僅帶來安全的住所,更激活了發展空間。「原來人均耕地少,淹後老屯房基地、房產、房宅復墾成耕地,遷居後人在一起,心也齊了、土地增效,直接鼓了鄉親們的腰包。」村長算了一筆賬:災前人均年收入僅4000餘千元,如今躍升至2萬多元,翻了5倍有餘。
小資料|大公邨
位於吉林省吉林市永吉縣黃榆鄉茶壺嘴村,原名煙筒窩棚屯。因1991年7月21日,該地區遭遇百年一遇的水災,災後《大公報》第一時間資助煙筒窩棚屯39萬元港幣,用於重建。為感恩這段情誼,煙筒窩棚屯在搬遷重建後改名「大公邨」。
「大公邨」緊鄰飲馬河,位於黃榆鄉最低點,海拔216米,人口216人。村中產業以玉米、水稻種植為主,同時發展養殖業,目前人均年收入2萬餘元(人民幣)。
種植豐收養殖創收 「大公邨」走出小康路
「今年夏天我們還計劃給村裏鋪上水泥路。」永吉縣茶壺嘴村書記孟柏夫向記者介紹,「大公邨」的發展變化,是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
6月的「大公邨」,田野鬱鬱葱葱,玉米、水稻長勢喜人。望着自家地頭,白金龍笑意盈盈:「今年又是個豐收年!」「別看我今年69了,還能種地呢,家裏兩個孩子都在城裏買了房,如今農村已經普及機械化,我家兩垧地,種着玩,不讓自己閒下來。」
村裏還發展了特色產業,走進村民張海艷的梅花鹿養殖場,22頭毛色光亮的梅花鹿悠閒踱步,「縣裏幫忙協調了場地,政策也貼心。」她臉上洋溢着滿足的笑容,「光是這鹿茸,一年下來就能有4萬左右的收入!這可比過去光守着幾畝地強太多嘍!」
32捧新米 慶香港回歸
在窗明几淨的家中,白金龍拿起桌子上整齊擺放着的相框,指尖劃過幾張泛黃的老照片,「看,這是1991年的照片,這位是《大公報》在吉林省原來的主任邵干,旁邊這個就是我。」白金龍的眼中泛起光彩。
「這張照片是1992年《大公報》回訪時候的合影。」照片裏,邵干、白金龍和鄉親們圍坐在嶄新的農家炕桌旁,熱氣騰騰的農家菜,說笑之間,濃濃的鄉情與骨肉親情躍然紙上。
另一張照片裏,一個鼓囊囊的紅布袋子格外醒目,那是1997年香港回歸那年拍的。「香港要回歸了,我們心裏那個盼啊!」白金龍回憶道,當時,淳樸的村民們希望把最好的心意送到香港,卻苦於路途迢迢。最終,一個最樸素也最真摯的想法出現了:村裏三十二戶人家,每戶捧出當年新收成中最飽滿、最香的一捧稻米,細細密密地縫進紅布袋裏。三十二捧米,三十二份沉甸甸的恩情,三十二顆滾燙的赤子之心!這份特殊的禮物,委託邵干帶回香港,承載着東北黑土地最淳樸的祝福:「喜迎香港回歸日,感謝大公骨肉情!」
「2022年邵干又來『大公邨』看我們,關切的問我們還有什麼困難。34年啦……可這份情,咱心裏一天都沒淡過!」白金龍的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
香港成為永遠的「親人」
「其實早在發水之前,我就聽過《大公報》的名字。」白金龍說,「那會兒只覺得它是香港一份了不起的大報紙。」白金龍感慨。當得知39萬港幣捐款已直接匯至鄉政府賬戶,他飛奔提款購置第一批磚瓦。「錢真真切切拿到手裏時,全村人都不敢信!三千公里啊,素昧平生的恩情就這麼沉甸甸地來了,錢交到我們手裏,那一刻,我哭了。」白金龍眼圈泛紅,「那份沉甸甸的信任,那份穿透千山萬水的溫度……一輩子,烙在心上了!」
從此,香港在白金龍心中不再只是地圖上的繁華坐標,而成了親人。他養成了雷打不動的習慣:每天必看香港新聞。「香港是國門,更是咱『大公邨』的恩人。我年紀大了,去不了香港……」老人望向南方,眼神悠遠而溫暖,「好在,兩個兒子都替我踏上了那片土地。聽他們回來講,中環的燈火有多亮,維港的海風有多柔……聽着聽着,那景兒啊,就跟在我自個兒眼前一樣。」老人的話語平和,卻浸潤着34載未曾冷卻的牽掛與祝福。
如今的「大公邨」,村容整潔,家家戶戶生活寬裕,村民正腳踏實地的努力,一點點把老百姓的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
記者手記|「大公」作紐帶 維繫吉港情誼
在地圖上看,「大公邨」位於吉林市區的西南方向,非常不起眼,但就是這不起眼的小村,卻凝結着一段跨越三千公里的友情。自從收到香港的捐助後,「大公邨」從村長到普通村民,都將這段恩情刻在碑上,記在心裏。在香港回歸時,他們雖不能獻上厚禮,但用赤子心贈送了三十二捧飽滿新米。三十餘年間,吉港兩地情誼未斷,北方對南方的感恩,南方對北方的惦念,不絕如縷。
在「大公邨」,「感恩」不是抽象的口號,它具象為一方被反覆擦拭的石碑,一疊珍藏三十載的合影,一段代代相傳的往事。香港回歸祖國28年,香江的繁華或許與飲馬河的寧靜迥異,但兩地人民以患難淬煉的情誼,早已超越地理與時間,沉澱為共有的精神基因。老屯長白金龍的心願樸素而深沉:「這份情,要子子孫孫傳下去。」當年輕一代駕車駛過父輩曾掙扎求生的河灘,當香港讀者得知一粒東北稻米承載的深情,一條名為「大公」的紐帶,正無聲繫緊我們共同的家園。
(來源:大公報A15:內地 2025/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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