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園|人物誌:辜鴻銘
文/李春陽
五四運動以前,能以西文寫作並在域外產生較大影響的中國人有兩位,皆為福建人,陳季同(Tcheng Ki-Tong)和辜鴻銘(Ku Hung-Ming)。陳季同的法文著作《中國人自畫像》、《中國和中國人》一八八四年在巴黎出版,次年被譯為英文德文,另有《中國人的戲劇》《中國的娛樂》《中國的社會組織》《黃衫客傳奇》(法文長篇小說)等,以及翻譯的法文版《聊齋志異》,法郎士有讚譽性評論。辜鴻銘的英文著作《中國札記》(內含《尊王篇》)、《中國的牛津運動》(中文版名為《張文襄幕府紀聞》)、《中國人的精神》(即《春秋大義》)和英譯《論語》、《中庸》的出版,比陳季同晚了大約二十年。
這兩位福建人年齡相差五歲,年長的陳季同生於福建侯官,書香門第,十六歲入船政學堂習法語,二十五歲被派往法國,此後在巴黎和柏林任清政府駐外武官十五年。辜鴻銘出生於馬來半島西側的檳榔嶼,其曾祖父移居此地,祖父、父親都曾為英國政府工作,家族講閩南話、英語和馬來語。辜鴻銘十歲的時候,以義子身份隨英國人布朗夫婦去了蘇格蘭,接受了十五年的西方教育,愛丁堡大學(托馬斯卡萊爾時任校長)文學碩士畢業後,赴德國萊比錫大學獲土木工程師文憑,後在巴黎學習法語。二十五歲時辜鴻銘完成了自我的西式教育,踏上中國的土地並開始讀中國書。
陳季同將軍的官服照片被刊在巴黎的雜誌上,他出入歐洲上流社會,揮金如土,陷入債務危機後被罷了官召回國內,他的風月軼事被曾樸寫進小說《孽海花》。辜鴻銘醉心於中國士大夫傳統生活方式,娶小腳女人為妻,納日本婦人為妾,在北京椿樹胡同家中接待慕名而來的訪客,英國作家毛姆和日本作家芥川龍之介等等。他在尊君與共和、守舊與革命、國粹與西化等系列的對立衝突中,堅定不移地贊成前者,逆時代潮流而行。
民國以後辜鴻銘任教北大,在眾目睽睽下拖着辮子,還嫌不夠惹眼,不知從哪裏尋來個壯漢,同樣拖着辮子做他的人力車夫,招搖過市。一九一六年袁世凱死了,北京城內禁止娛樂三天,辜鴻銘請了戲班子在自家院子辦堂會,請了很多洋人,連唱三天大戲,警察弄不清這些人底細,只好裝聾作啞。
「辮帥」張勳有一年生日,辜鴻銘集聯為賀:「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意思是清朝沒了,王公大臣頭戴的官帽找不到了,但是大帥和他本人頭上的辮子依然獨存,凌霜傲雪,不隨流俗。據傳辜鴻銘說過,「如我操生殺之柄,必殺兩人以謝天下,嚴又陵、林琴南。嚴譯《天演論》使國人知競而不言理,林譯《茶花女》誨淫誨盜,使一班男女不復知禮教為何物。」嚴復和林紓皆其福建同鄉。
辜鴻銘把漢語書面語分為三類,簡單欠修辭的語文、通行的語文和高度優雅的語文。以他個人的這個標準來看,白話文運動所造就的我們今天的中國語文,應是前兩者。辜鴻銘說:「要想懂得書面漢語,尤其是我所謂的高度優雅的漢語,你就必須使你的全部天賦──心靈和大腦,靈魂和智慧的發展齊頭並進。」廢除了文言,簡化了漢字,的確是降低了書面語言的難度,有一句希臘諺語,「美的東西,就意味着難」。
(來源:大公報B2:大公園 2024/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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