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論｜當一位中國首富向另外一位公開喊話

文/蔣湖

昨天（20日）下午，內地的社交媒體傳出重磅消息，農夫山泉董事長鍾睒睒向字節跳動實控人張一鳴喊話：「我請求頭條和抖音，不要以所謂的避風港原則，對這些行為進行搪塞。請立即刪除對我的傷害與污衊。請刪除言論和圖片，停止對一個中國公民的侵害。」

鍾睒睒和張一鳴，一個是年已70的老一輩傳統製造業企業家，一個是41歲正年富力強的互聯網企業新貴，但兩個人都曾在不同的財富排行榜中被評為中國首富。因此，這場首富對首富的公開喊話，一下激起了公眾的廣泛關注。有自媒體的標題非常醒目：兩個中國首富，「打」起來了。

本事件的出圈有點突然。本來，鍾睒睒是20日在江西贛州市信豐縣做一場題為《只有一根藤上連着的瓜，才能有與農民同頻共振的情》的主題演講。贛州盛產橙子，是農夫山泉的重要種植基地，農夫山泉在當地建廠收購橙子製為橙汁產品也有十多年時間，不過由於工藝技術問題和蟲害病等原因，農夫山泉在當地的項目一直虧損，工廠年均開工期只有49天。因此，這場演講的本意是「助農」，由鍾睒睒分享自己在贛州與當地農民一起種橙子、榨橙汁、抗擊蟲害、發展農業的故事。不過，由於到場的記者很多，在記者的提問下，鍾睒睒也順便談及了上半年他所遭遇的惡性「網暴」事件，並喊話張一鳴和正如日中天的互聯網平台抖音，這場演講被迅速傳播出圈，衝上熱搜。這位性格耿直、但公開場合一貫低調的企業家，頓時陷入漩渦中心。

今年2月底，另一位同樣曾經入選中國首富的杭州企業家宗慶後去世。宗慶後是改革開放後內地崛起的第一代企業家，他從一家小校辦企業出發，赤手空拳打造出自己的企業王國，其旗下飲品娃哈哈一度風靡全國，迄今仍是知名品牌。這也是鍾睒睒被網暴的起點。在怪異的輿論氛圍下，幾乎在一夜之間，他和去世的宗慶後被眾口鑠金地離奇塑造為一邪一正、崇日與愛國的對立形象。鍾睒睒的頭像被改圖成日本人，還被造謠成日本戰犯後代；他苦心孤詣建立的飲用水品牌農夫山泉也突然遭受鋪天蓋地的網絡攻擊，從超市下架，威脅抵制售賣------低級謠言和莫名其妙的人格侮辱大行其道，真相讓位於流量，本來正常的企業經營行為和企業家個人，突然成為一場非理性「獵巫」狂歡的直接受害者。

本來鍾睒睒並沒回應，還是按工作計劃3月上旬到日本參加會議，沒想到突然接到姐姐從杭州發來的噩耗：鍾睒睒95歲的母親突然離世。這是鍾睒睒心中最大的痛。3月13日，他在朋友圈上傳了一張母親照片並沉痛寫到：「這是我母親生前最後一張照片，攝於5天前的3月8日上午。母親健康，笑容可掬，心情愉快，沒有基礎疾病。因為我被莫名網暴，累及母親，為我所憂，於3月11號下午去世，萬分悲痛。感謝大家的關心，不作一一回覆！泣告。」

就在昨天下午的演講現場，當被台下記者問及網暴禍及家人情況時，鍾睒睒當場情緒失控，聲音哽咽，只能轉身向隅而泣。

其實這兩天在江西的公開行程中，鍾睒睒還講出了其他惹人注意的話題。比如他對拼多多的強力批評。他認為拼多多的出現，是劣幣驅逐良幣，是對中國製造業價格體系的破壞。不過，與其他同樣引起爭議的話題相比，因其母親的不幸遭遇，他對抖音和張一鳴的批評引起了更多傳播和共鳴。

鍾睒睒說：作為一個有足夠力量掌控輿論的平台企業，抖音和今日頭條應該承擔一個企業的文明準則和規則。作為文明的規則或準則，既應該遵守和約束自己，也應該以此約束社會形形色色的各色人等，為各種差別的人提供無差別的公平和公正。

鍾睒睒認為，若破壞約束所有人的規則/準則，隨意使用平台手中的權力，進行謠言傳播，對不實不全面、斷章取義的信息打賞，在現代技術的互聯網上實施「野蠻人的叢林法則」，以強欺弱、霸凌弱小，這不僅僅是個人的恥辱、強權企業對文明的戕害，也同樣是對人類科技文明的褻瀆。

「請今日頭條、抖音，不要以任何所謂『避風港』原則進行搪塞，立即撤除侵害我個人名譽權的言論、圖片，並向我個人和我家屬道歉。」鍾睒睒認為，有組織地引流、限流，沒有原則、隨心所欲地刪稿，對流量及謠言以金錢獎勵與激勵，把網絡變成技術、算法，變成玩弄民眾智商的遊戲，是不可以的。盈利性平台企業必須承擔法律責任。平台互聯網企業要在法律框架下自律，不要濫用自己的輿論強權力，停止「叢林法則」。

以筆者之見，鍾睒睒的質疑十分有力。對傳統企業而言，製造假貨和銷售假貨都有罪；那麼一個互聯網平台任由假話氾濫、虛假橫行，直接對人的名譽造成傷害，為何就沒了責任？背後還有互聯網平台的算法問題。在這種由算法驅動和流量最大化機制造成的網絡暴力面前，鍾睒睒哪怕身為首富亦無能為力，「很多的惡是人為造成的，尤其是利用了科技手段和技術能力後，那造成的惡比普通人造成的惡更大」。

在老母無辜受牽連去世半年多後，鍾睒睒終於發出了自己的詰問。鍾睒睒的看法是不是全部都對？當然未必。比如他不認同直播帶貨，這是他個人看法和表達權利，不過直播帶貨也是合法經營行為，他說「看不起那些直播帶貨的」，更是一種成功者志得意滿的失言。試問新東方的俞敏洪本是有三、四十年創業經歷的成功企業家，只因教育培訓業務被突然叫停、只好向直播帶貨領域尋求業務轉型，這是他該被人瞧不起的個人錯誤嗎？

不過，作為網絡暴力的直接受害者，鍾睒睒的隔空喊話確實有現實意義。如果類似行為不加約束制止，不管財富多少、地位高低，哪怕你是芸芸眾生中的最平凡一個，時運不濟時亦可能成為網絡暴力無法無天的犧牲者。

張一鳴會回應嗎？鍾睒睒個人在等待，其實公眾也該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