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聽長者心底話｜領飯婆婆：這盒飯給我溫暖

時間：深秋

地點：港島北角鬧市一條橫街

情景：一間素食館外排了一條長龍，排隊的都是老人家。他們排了兩個鐘，輪候一個免費飯盒。

（大公報記者　盛德文、黃山）「一個飯盒，對某些人來說可能是無所謂，但我需要這盒飯，它給我溫暖！」由屯門遠道而來的婆婆向大公報記者說，因為來得晚，她撲空了！

每一個簡單的飯盒，背後都有一個不同的故事。相同的是，長者們不止輪候一頓飯，還在等候一絲溫暖…… 

香港貧富差距愈來愈大，據統計，貧窮人口超過136萬，平均約每五人就有一名窮人，當中貧窮長者數目超過逾55萬。有別於九龍和新界，港島區一向被認為是中產區，但記者早前連續三天在北角舊區觀察，每日在街上輪候派飯的長者數以百計。猶幸香港社區充滿正能量，附近派飯的愛心餐廳最少有四、五間，有心人和團體各盡能力，支援弱勢社群。

「丈夫已過世，子女各有各的生活，又怕同住難相處，所以獨居！」──從屯門跑來領飯的黃婆婆說

訪攝第一天是星期日，有團體聯同一間素食店安排了在下午5時派發200個盒飯及福袋，但很多老人家下午2時就來排隊，門外長逾百米的人龍，盡是白髮蒼蒼的公公婆婆，不少人拄着枴杖、帶備櫈仔，在街頭默默等待一盒飯和一個裝有四包麵、咖啡、零食的福袋。

隔一天後的星期二下午5時左右，英皇道另一間素食店亦有派飯，100盒飯和福袋瞬間派完。輪候了半小時卻撲空的70歲黃婆婆向記者道出身世，「我家住屯門，丈夫已過世，子女各有各的生活，又怕同住難相處，所以獨居！」雖然有申請綜援，但她因患長期病經常要覆診，只好慳得就慳，「電話用最平的34元月費計劃，每星期會出市區兩、三次排隊領飯」。說完，黃婆婆又強調不是刻意來搭車領飯，是來北角探親友，順道來排隊領飯。

領不到飯盒，黃婆婆非常失望，「一個飯盒，對某些人來說可能是無所謂，但我需要這盒飯，它給我溫暖！因為現實和經濟情況，我確實需要這盒飯。」婆婆說，「知道很難領到飯盒，都是順道碰下運氣，如果環境好，怎會出來（領飯）呀？你估我們不用付出嗎？車費雖不多（長者車資每程2元），但由屯門過來，來回三個小時，舟車勞頓、時間和尊嚴都要付出，真的好受嗎？」

稍稍平服心情，黃婆婆又對記者說，平日間中會幫朋友照顧小朋友，一來可以幫人，二來可掙一兩餐飯。婆婆很有愛心！

「政府每月給的津貼夠用，但醫療券不夠看醫生。我要靠人，可慳則慳！」──家住小西灣的79歲婆婆說

再隔一天，星期四上午9時許，記者又來到北角，當日下着小雨，離派飯還有一小時，長者們有的打傘、有的拉起風衣的帽，在素食店門前排隊。這一天會派發100個飯盒，接近派飯時間，人龍由錦屏街延伸至英皇道，足足百米，全部都是白髮蒼蒼的年邁長者，較為體弱的撐着枴杖、蹣跚而至。

有位90歲的婆婆領飯後，用環保袋裝着盒飯，用傘拄地一步三搖，慢慢離開。記者上前問她夠不夠吃，她連聲點頭：「夠了夠了！」好容易滿足。

婆婆說住在附近，平日只要健康許可，就會出來排隊領飯。「現在身體OK嗎？為何下雨還出來？」記者問，婆婆眨着渾濁的雙眼，欲語還休地擺手回答，「不要問了，我都好心煩！」之後，瘦削的身影慢慢地於熱鬧的人群中消失。

領到飯總是幸運的。另一位79歲婆婆從小西灣趕來，遲了少許領不到，只好失望地轉去其他愛心餐廳排隊。婆婆不願透露姓名，只說丈夫已離世，現時借住在親友家，因所住的社區不見有飯派，才會老遠走過來。她一年多前開始四處領飯盒，每星期都會來排隊，「經濟不好，政府每月給的津貼夠用，但醫療券不夠看醫生。我要靠人，可慳則慳！」

食肆老闆：幫得到就幫

位處錦屏街的上善素食餐廳派飯四年，每次派飯，門外都排滿了等候的長者，人龍長逾百米，不少80、90歲的長者拄着枴杖，有的自備櫈仔邊等邊歇，好天曬下雨淋，就只是為了一盒飯。

領飯長者 來自各區

現年60多歲的上善素餐廳老闆蔡先生，15歲由福建來港，在燒臘店打工。25歲創業，先後經營燒臘店和茶餐廳，從事飲食業40多年。蔡先生表示，從事飲食行業最緊要肯捱和能吃苦，香港處處是機會，只要用心全力拚搏就會有出頭天。由茶餐廳轉型開齋舖，是受兩名長期食齋的姊姊支持和影響，「六年前轉為經營素食餐廳，平時生意一般，多是外區來的食客，只有農曆初一、十五餐廳才會較多生意。」

他表示，四年前有善長建議捐出善款，由餐廳代向有需要人士派飯，「開始時每月派數日，後來漸增至幾乎每日都派，每月大約派出5000到6000盒飯。」有協助派飯的義工表示，排隊領飯者除了北角街坊外，也有來自柴灣、小西灣甚至香港仔等地區的長者。

為了方便長者按日期和時間領飯，餐廳會把善長們所捐的飯盒數目和捐助日期時間等提前貼在櫥窗。記者現場所見，餐廳櫥窗密密麻麻貼滿了捐款者的名字，以及派飯的日期、時間和數量等，所派飯盒由10至200盒不等，也有慈善團體在特別日子加送「福袋」，全部都一目了然。

蔡先生表示，「以前派飯採用派籌形式，但來來去去都是些舊面孔，覺得對部分輪候人士不公，於是在疫情後，改以排隊先到先得的方式派飯。」

蔡老闆表示，明白長者所需，因此飯餸分量十足，一盒飯一般可以供兩名長者吃一餐。一盒飯價值35元，每日最少派200盒；如善長當天捐款不足，成本就由餐廳補貼，「因為不想這些老人家失望，對於部分行動不便未能領取的長者，會派人送上門。」

艱苦經營 盡力而為

「派了那麼多年飯，來領飯的大多數都是長者，部分更是當區熟口熟面的街坊。」但蔡老闆重申不會刻意去打探領飯者的背景和原因，只要來排隊就會派，偶然也見衣着斯文的後生和中年人，特別是疫情期間，「可能是經濟環境不好吧。」蔡先生解釋。

「如果當天僅得數十人排隊，自己就會想是否哪裏做得不足，或口碑不好？如果有數百人排隊，心中就好有滿足感，對餐廳的出品也充滿信心，除了掛八號風球，即使颳風下大雨，都會堅持派飯。」

對於客流不足，經營不理想，他表示：「兩個姊姊一直鼓勵我做下去，會再堅持多一年半載，如果確是做不下去，只能結業，現在是可以幫得到就幫，幫到人是最大的滿足。」話剛說完，蔡先生即匆匆提起數盒飯，冒着微雨為不方便領飯的長者送飯去了。

（來源：大公報A12：港聞 2023/1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