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香港1｜大澳搖櫓舢舨　復刻水鄉文化

（大公報 記者 余風<文> 何嘉俊<圖> 梁錦榮<歷史圖片提供>）香港後花園、水鄉大澳有一段鮮為人知的獨特傳聞，傳言回歸前，當地的棚屋在潮漲時如飄浮在海水之上，屬於「華界」，潮退後棚屋底下的支架露出豎立於陸地上，則屬於「英界」。這一切源於設立在上址的嶼北界碑，帶出一段潮水漲退的「秘密」。

現時的大澳，早已由昔日小漁村搖身一變為文化搖籃，現正積極推廣漁鄉搖櫓文化，並複製出當年「送人艇」的搖櫓舢舨，打造成東方威尼斯的「貢多拉」，將純樸漁村的獨有文化「搖」向世界。

嶼北界碑於1902年起豎立在大澳北山，主要是劃分水域界線，代表大嶼山已租予英國。回歸前，該界碑面向海、代表為華界的石面以中文刻上：「此界石安豎在大嶼山北方，即東經線壹佰壹拾叁度伍拾貳分，自此界石正北潮漲處起點，沿大嶼山西面一帶海岸向北直至南頭陸地南角盡處之平線，大英一千九百二年管帶霸林保兵艦水部總兵官力會同本艦員弁等勘明界址，共立此石界。」（編按：標點符號由編輯所加），而界石面向陸地、以英文刻上相同內容的一側屬「英界」。

潮漲潮退 當年分「界」有古講

「簡單來說，當時以嶼北界碑作分界線，向海的一面屬華界，向陸地一面屬英界。」大澳居民權益關注組主席盧錦昌表示，因此獨特的地理，當年漁民間相傳，潮漲時棚屋便屬於華界管轄，潮退時棚屋接連在地面上，則屬英界管理。

盧錦昌指出，大澳為小漁村，位處偏僻，物資匱乏，早年內地水貨船會前來出售物資，如傢具及日用品等。當年的水上市場在楊侯古廟附近一塊空地，由於回歸前的地理執法界線模糊，水貨船多會在下午潮漲時前來。

1997年香港回歸祖國後，相關「潛規則」亦隨歷史變改，並定明海岸線對出兩海里為香港範圍，執法界線清晰，自此走私活動亦被遏止。但隨着漁業式微，大澳人口銳減。上世紀五十年代，大澳人口曾一度有近三萬人，近年只有二、三千人，而且長者居多。現時大澳成為疫下旅遊勝地，每逢周末假日，遊人比居民還多，生態遊及漁鄉搖櫓文化乘勢被推廣起來。

所謂「一櫓抵三槳、一槳抵三篙」，搖櫓即是搖動舢舨上特製的櫓使船前行。「我們之前向土木工程拓展署申請基金項目，參與保育大嶼山文化，包括重做一艘木舢舨，希望推廣搖櫓文化。」大澳文化協會會長黃志泉表示，上世紀七十年代，因未有橋連接棚屋，棚屋居民幾乎每戶都有一艘舢舨作交通運輸工具，經常都有舢舨往返永安街與吉慶街。

兩橋落成 水鄉舢舨漸式微

八十年代開始，本港漁業收縮，不少漁民轉型搬往市區，隨着新基大橋及大涌橋分別落成，再加上使用汽油的船尾機普及，搖櫓舢舨逐漸買少見少。黃志泉直言，漁民文化欠缺文字記載，令原始的搖櫓文化快將失傳。「作為大澳人，覺得應該有一個可以代表大澳的東西。」大澳最後幾艘木製舢舨早已贈與香港歷史博物館，黃志泉說，協會早前量度了相關舢舨的尺寸，花近兩月時間複製了一艘大澳木製舢舨，稍後於東涌社區中心展覽。

此外，協會早前亦獲西貢一名漁民捐出一艘西貢式搖櫓舢舨，為保留各地搖櫓文化，已將有關舢舨複製。黃志泉希望集合各區不同搖櫓舢舨，呈現本港百花齊放的搖櫓文化。他更希望在大澳內教導搖櫓，帶領本地歷史導賞，講解搖櫓故事，讓本地及外地遊客能夠認識漁鄉歷史及風情。

大澳之最

最亮眼：棚屋

「當年的漁民多在其小艇作息，故將艇推上岸，然後用竹支撐就是初期的棚屋。」大澳文化協會主席張志明表示，早期棚屋名為水棚或葵棚，建棚屋的材料是將葵葉蓋於棚頂，再加上鐵皮，並以木柱將屋固定在水面上，如遇颱風侵襲時，加蓋漁網防護，並以木板做牆身。棚屋起源於18至19世紀的當地蜑家漁民。隨着近年大澳人口減少，不少棚屋荒廢。2000年7月大澳發生大火，區內五分之一、近80間棚屋燒毀，重建的棚屋改以鐵皮及水泥柱興建。

最珍貴：奧魚鰾

相傳每年農曆十二月至翌年三月，漁民會捕捉到一種名為「奧魚」的巨魚，重量可達二百斤，最珍貴的部位是魚鰾，較現時的白花膠更為珍貴，現已屬天價，早前更有傳這種魚膠的公膠每斤可達三十萬元。但「奧魚」於1970年後已近絕跡。

最有氣勢：大澳遊涌

大澳遊涌是一項享負盛名的傳統活動，居民每年在端午節會舞火龍及遊龍，晚上更會在河涌扒龍舟，祈願消災解難，每艘龍舟都代表一個當地信奉的神明，神像會放在小艇上跟隨於龍舟之後，這小艇也叫神艇。遊涌祭祀儀式於2011年被列為香港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

最好聽：鹹水歌

鹹水歌為漁民歌詠，以往的大澳，「嘆」意指漁民詩歌的獨有唱法，他們不講求音韻，只求傳情達意，當中有關愛情或婚嫁的歌曲，現時已甚少唱詠。此外，大澳漁民有其獨特口音，常用語言稱為「大澳話」，例如「香港」會說成「康港」，「腳」讀成「角」，「上牆」就是「上床」，還有「水大」即是「水漲」，「水乾」即是「水退」。

最靈異：男女方便院

在大澳北山中間位置，設有多個墳墓。近山腳處有一間數百平方呎的荒廢石屋，石屋一邊寫着「男方便院」，另一邊寫着「女方便院」，本來是讓年老無依者有一個棲身之所，其後演變為身患絕症者的善終所，或成為一些夭折童孩的停屍間。該男女方便院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初已停止使用。

最大量：鹹蛋黃、鹹魚

大澳有不少名物，但到訪遊人可有發現當中以鹹蛋黃特別多？原來這與漁民傳統智慧有關。由於漁民多要結網捕魚，漁網破裂時需用鴨蛋蛋白修補，因其韌性大，修補後的漁網較牢固，而用剩的鴨蛋黃則加鹽醃製成鹹蛋黃。至於鹹魚，大澳漁民早年漁獲豐碩，該處又盛產海鹽，所以也盛產鹹魚，但隨着漁獲銳減，大澳出產的鹹魚也相應減少，現時出售的鹹魚多來自孟加拉。

最美邂逅：中華白海豚

中華白海豚早於17世紀已在本港水域出沒，九七回歸時更被選「香港回歸吉祥物」，沙洲、龍鼓洲及北大嶼山一帶水域都可看到中華白海豚蹤影，大澳更是熱門地，故有不少旅客慕名出海為一睹其風采，惟多緣慳一面。有大澳漁民指出，能看到中華白海豚的時間多在早上八、九時或下午三、四時，是牠們的覓食時間。

40年棚屋 見證大澳漁民苦與樂

年屆83歲的大澳漁民喜伯郭華喜，與喜嫂同住的棚屋建成逾40年，兩人育有六子女，還有九個孫兒，最小的12歲，最大的26歲，他們的棚屋也確實是為大家庭而建，偌大的「棚頭」既是廚房也是客廳，上下層「主棚」內有六、七間房間。由於大部分兒孫已長大成人，曾經三代同堂的棚屋，現在是喜伯夫婦安享晚年的「港灣」。

曾捕獲傳說中的「奧魚」

漁民捕魚以往需視乎季節，如農曆三、四月多「鰽白魚」，漁民稱之為「鰽白水」；八月多「黃花魚」則為「黃花水」；六月至九月漁民可用漁網撈捕製作蝦醬的「銀蝦仔」。談起以往的捕魚生活，喜伯頓時起勁，「做漁民好辛苦，要撐到七、八十（米水深）才能攞魚。」他表示，當時經常往海南島、汕頭等地捕魚，雖然有機器輔助，但在船上工作長達一個多月十分勞累，船上一般最少有八個漁民，捕魚、結網等「一腳踢」，「做漁民，有魚就開心，無魚就不開心」。

喜伯說，以往捕獲的多是紅衫魚、馬頭魚，白花、黃花及鰽白魚亦不時捕獲，傳說中的「奧魚」他也曾捉到，「好大條，成二百斤重都有」。他表示，奧魚魚肉似三文魚，但價錢便宜，每斤只值數十元，最有價值的是魚鰾。

大澳如世外桃源，既然「世外」，位置必然相對偏遠，物資相對匱乏，不少村民定時會到東涌購買一周糧油雜物，喜嫂則喜歡到荃灣「買餸」，雖然來回需時約五個鐘頭，但她輕描淡寫地說：「住棚屋都習慣了，最不習慣還是這裏經常沒有豬肉賣。」她又表示，當年漁民子女多，「一生都十幾個」，因而過繼情況盛行，她與喜伯都是過繼子女，養大自己的六個子女也殊不簡單。記者笑問喜嫂當初為何嫁給喜伯，精靈的喜伯竟搶答：「佢貪我靚仔囉！」頓時引來哄堂大笑。

記者手記｜快樂其實很簡單

踏入大澳，除了聞到蝦膏、鹹魚及海水味，還有一股濃濃的人情味。盧錦昌是地道大澳人，當日帶領大公報記者一日遊，村內碰到的每一個村民，都會親切地跟他打招呼，雖說是村民、鄰居，但感覺更像是親人。在他引領下，記者如進入了時光隧道，感受漁鄉風情之餘，時光也彷彿回到人情味濃郁的年代。

遠離手機　遠離煩囂

記者在村民邀請下參與了西貢木製舢舨複製號的下水禮，登上搖搖晃晃的舢舨，穿越河涌，感受當年居民靠舢舨出入的生活，看着兩旁新舊夾雜的棚屋，海風吹拂，彷彿置身泰國水上市場，久違的外遊感覺湧上心頭。驚喜之餘，其實也大受驚嚇，因當日海面不時翻起細浪，擔心若不幸翻船，手機入水，資料泡湯，採訪便前功盡廢。

現代人與手機可謂「兩位一體」，當記者採訪大澳當日，卻是近年最少滑手機的一日，沿途細心欣賞大澳的好山好水，感覺遠離煩囂。「以前我們沒手機，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好親近，童年過得好開心。」盧錦昌對此亦甚有同感，更細訴兒時七月正是放風箏的季節，又提起射波子、拍公仔紙、「擲仙」、「確確椅」等兒時小遊戲。快樂，其實可以很簡單。

（來源：大公報A6：港聞 2022/0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