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繫大漠赤子情 譚運德妙筆手繪敦煌風格油畫

《獻給勇於攀登科學高峰的人們》 (尺寸:540:320)被用於《中國青年》1978年復刊號的封底。(受訪者供圖)

(香港文匯報記者 孟冰)自敦煌莫高窟被重新發現,不但改寫了中國繪畫史,而且引發了當代中國畫家長達70多年的「本土西行」。在這批尋夢敦煌的書畫家中,最早的書畫家有人們熟悉的張大千等國畫大師。新中國成立後,以敦煌文化而創作的油畫,自前敦煌藝術研究所所長常書鴻至今期記者採訪的譚運德,他們前赴後繼地用筆墨弘揚瑰麗的敦煌藝術文化,「衣帶漸寬終不悔,魂繫大漠赤子情」。在千年的絲韻古路上,譚運德的天賦與秉悟相遇,描繪出一幅幅敦煌藝術的美麗畫卷。

記者眼前的譚運德,瘦削的身材,中等個頭,樸實的臉龐,眼神銳利顯得冷峻沉着。他與人見面時並不善言談,但只要談起藝術,便滔滔不絕地講一兩個小時。「許多人對畫家有誤解,認為畫家是孤獨的」。譚運德告訴記者,他認為作畫的過程是自然之神賜予的福祉。坐在畫布前的譚運德,腦海中閃過的靈感彷彿電影片段,再將它們付諸於紙上,這樣的時間空靈寂靜、祥和幸運。

譚運德與自己的油畫《佛頭》。(受訪者供圖)
布面油畫《敦煌丟失的南無大勢至菩薩》 (尺寸:200:110)。根據大英博物館的館藏敦煌巨幅刺繡創作,用油畫絢爛的色彩還原了原作品中佛像周圍斑斕明亮的光芒。(受訪者供圖)
布面油畫《敦煌古剎》 (尺寸:52:68)。月光下,莫高佛塔,一位老僧漫步在古絲路上。(受訪者供圖)
布面油畫《高原盛會》 (尺寸:130:97)。每年正月十三是甘南藏族人民的曬佛節,藏民穿着民族新裝,舉着華蓋與綵帶,沿着寺院山路,徒步朝聖。(受訪者供圖)

1978年,中國第一屆科學大會和首屆對外科學技術博覽會在北京舉行,中央為了召開這次具有歷史意義的會議,決定在北京展覽廳中央豎立一幅巨型油畫,內容以上世紀六十年代中國科考隊員第一次集體登上珠峰為背景。

獲方毅賞識改變繪畫人生

當時收到任務邀約的油畫家們並未見過珠穆朗瑪峰,只能從紀錄片上觀看,以尋找創作靈感。當時年僅23歲的譚運德,負責為畫家放映珠峰的影片。他自己也是一名油畫愛好者,雖然不曾進入過美院進行系統學習,但面對這樣的機會,他躍躍欲試。回家後,他在一張四開大的油畫紙上創作了一幅「科考隊員迎着朝霞攀登珠峰」的畫作,和其他畫家的畫作一併被送往北京。

譚運德告訴記者,據當時在場的人告訴他,時任國務院副總理方毅和核物理學家錢三強、著名作家郭沫若等一同審閱了畫家的來稿,在譚運德的畫作前,方毅停下腳步,「我感覺這幅小畫不錯,主題鮮明,氣勢很足。」譚運德在當時僅僅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業餘畫家,畫作被選中後,由時任敦煌藝術研究所所長常書鴻親自指導,共同完成這部畫作《獻給勇於攀登科學高峰的人們》,這幅畫作不僅在會議展廳展覽,還成為1978年《中國青年》復刊號的封底。由此,譚運德的繪畫人生發生了改變。

即使已經近半世紀過去,譚運德仍記得當時這幅巨作繪製完成後,錢三強來到畫作面前,望着眼前的珠穆朗瑪峰,如身臨其境「這裏好冷啊!」,「我有幸能得到中國原子彈之父的稱讚,並用自學的繪畫技巧,在祖國科學春天即將到來的時候獻禮,這是我一生的榮耀。」後來,譚運德開着吉普車獨自去了西藏,那日天氣晴朗,冰雪掩映下的珠穆朗瑪峰靜靜地佇立在他眼前。回家後,他重新創作了這幅畫作,命名為《獻給勇於攀登科學高峰的人們》。

深愛敦煌以油畫致敬壁畫

從執筆塗鴉到熱愛執着,譚運德深受「敦煌的守護人」常書鴻的影響。敦煌藝術燦爛輝煌,蘊含着「崇高與優雅、對稱與和諧、陰柔與陽剛、悲壯與英勇、莊嚴與浪漫」的顯著美學風格,譚運德稱:「面對敦煌的492個洞窟、2,000座彩塑、45,000平方米壁畫時,如此宏大精美和史詩般的藝術畫卷,讓我無法不震顫。」出於對傳統文化的癡迷眷戀,在譚運德後期畫作中,佛經故事畫、佛教史跡畫、西部山川景物等成為他筆下的主要內容。

出生於湖南的譚運德索性長居西北,創作敦煌系列作品。不過,他不願意生搬硬套地復古臨摹,而是將西方浪漫主義的技法與中國傳統的文化結合,將現代人的審美觀和自己的藝術理念融入到創作中,在古韻中滲透了現代美。

他筆下的《佛頭》,眼神緊閉,圓潤的臉龐慈眉秀骨,低垂的眼眸似合未合,雙唇飽滿似笑非笑,佛的神秘莫測與悲天憫人的情態躍然紙上,暗色的筆調繪出光影,凸顯佛的神聖、超然與靜默;他筆下的《朝聖》則運用了大量色彩對比,目光降落在畫面的那一刻,敦煌特有的磁場立刻將觀眾捲入其中,時空的洪流在此凝結,莊嚴的宗教世界直抵心靈。

在對敦煌「飛天」系列的表現中,他將東方嫺靜的美與西方浪漫的美結合,技法上大膽運用湛藍和金黃,以漫射光線表現晝夜和黃昏之間的強弱明暗差異,使人物、景物成為「通體發光」的載體,精妙無比,觀之可讓視覺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愉悅感,既高雅又富麗。

大英博物館「斯坦因密室」內藏有一件敦煌藏經洞出土的巨幅刺繡——被大英博物館認為是《釋迦牟尼靈鷲山說法圖》(一說是《涼州瑞像》),是英籍匈牙利探險家與學者斯坦因盜買帶出中國,於1919年入藏大英博物館。儘管年代久遠,但圖中菩薩端莊的體態、慈祥肅穆的容顏,以及敦煌畫師筆下優美流暢的線條清晰可見。譚運德惋惜文物旁落之餘,亦被畫中的藝術手法折服,因此創作了《敦煌丟失的南無大勢至菩薩》油畫,以表感懷與敬意。

作畫讚頌樸素的土地人文

談及自己最得意的畫作,譚運德向記者首先展示了這幅《祝福》,畫面上,一位飽經滄桑、滿頭白髮的老婦人站在雪地裏,從她粗糲的臉部皮膚上,觀者可以感受到刺骨的寒風。畫面中,她右手緊握着轉經筒,左手數着念珠。藝術皆源於生活,這幅畫作是譚運德在旅居西北時見到的一位虔誠的信佛者,她參加佛節時祈禱默念的景象深深感動了譚運德。

「希望我能通過藝術傳達傳統文化的精神內涵,讓觀眾在享受技藝帶來的視覺之美的同時,也能沉澱一些精神上的昇華」。30 多年間,譚運德幾乎走遍了西北高原的山山水水,他從隴南白龍江流域走到了中蒙邊境遼闊的大漠。這一段漫長路途中的自然景觀大概是反差對比最為強烈的:隴南旖旎秀麗的山川,黃河上游壯闊無垠的草地,六月積雪的祁連雪峰,平沙茫茫的巴丹吉林沙漠,強烈、深刻的精神震撼成為他繪畫創作的原動力。

中國藝術研究院美術研究所所長水天中評價:譚運德不是「為藝術而藝術」的畫家,他的作品不是出於某種藝術觀念的驗證,或某種繪畫形式的實驗,而是現實的人和自然的傳神寫照。在世界藝術進入「全球化」、「後現代」的今天,他一如既往地為讚頌樸素而又神奇的人和土地而作畫,因為他已經把心靈賦予西北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