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浚生KO英方 貢獻順利回歸

  圖:張浚生在香港工作時接受媒體採訪。

(大公報 記者 茅建興)中共建黨百年之際,香港市民熟悉的那位性情中人,原新華社香港分社副社長張浚生雖已逝世三年,但他在回歸前的風風雨雨之中,與港英政府周旋、鬥法,擊倒(KO)英方,力捍祖國與香港的利益,留下的故事至今還被港人傳頌。「我一輩子碰到兩件大事。一是香港回歸,一是浙江大學四校合併,這兩件大事是可遇不可求的。能夠親歷香港回歸祖國這一中華民族近現代史上的一件大事,真是生而有幸,死而無憾。」張浚生的夫人楊惠儀在浙江醫院接受大公報記者專訪時,慨言這是張浚生對自己一生的總結。

時光回轉到一九五八年夏天,楊惠儀和張浚生在浙江大學畢業,留校當了老師,一九五九年元旦共諧連理。一九八五年,張浚生被派往香港工作。初到香港時,香港人心惶惶,很多人都準備移民到國外去,香港人見到內地派去的幹部都躲着他們,不敢同他們接近。張浚生是用一顆真誠的心打開了香港的局面,贏得了香港人的信任。一九八六年,楊惠儀也從浙江大學調到香港工作,並於一九八九年調到新華社香港分社工作,在港陪伴丈夫十二年。

有求必應 友人笑稱「張五場」

「那時我們剛到香港,香港主要有兩種語言,一種是跟英國人講英語,一種是老百姓講廣東話。剛開始我們廣東話都聽不懂,時間長了慢慢都懂了。內地出去的人,如果不通語言,只能關在房間裏,那你到香港去幹什麼呢?」楊惠儀說。

「我們在香港住了幾年以後,慢慢有些人就熟悉了,很多朋友晚上約吃飯,我們馬上答應了,幫很多朋友解決了問題。通過一個一個幫他們的忙,讓他們知道我們是全心全意為他們的。」八十七歲的楊惠儀至今記憶猶新。

在香港的十多年中,楊惠儀幾乎每天晚上都陪着張浚生參加聚會,「如老人做壽,小孩滿月,兒女結婚,公司慶典,只要有人提出,我們都很願意去參加,因為呆在新華社裏是沒有作用的。特別是春節期間,一個晚上要參加兩至三場,甚至四至五場活動我們一場一場地去走,有的時候,走到晚上十一點多,連一口水都沒有喝上,回到住處燒個麵條稀飯吃了。當時香港有個學者叫張五常,有朋友就笑稱張浚生是『張五場』。我感到很充實,也得了香港朋友的一片心。」

交友不分貴賤 但求擁護統一

與張浚生共同經歷香港回歸的,還有當年協助他處理日常事務的鄭浙民。張浚生的真誠待人令鄭浙民留下深刻印象。「張浚生既給香港知名人士扶過靈,也與大牌檔小販握過手;既和梅艷芳、劉德華等明星一起上台搞募捐演唱,也應普通市民要求一起合影;既給愛國群團骨幹作報告,也對有疑慮的各方人士作耐心解釋。張浚生結交的朋友,左、中、右都有,他不要求對方完全同意內地的觀點,只要是擁護祖國統一、香港回歸。」

「如何來處理回歸後的問題?回歸以後的主要矛盾是什麼?周南和張浚生認為回歸以後,關鍵要解決人心回歸問題,要形成一套蕭規曹隨的辦事方法。」鄭浙民說道。

據大公報報道,一九九二年,彭定康單方面宣布「新九組」政改方案,遭中方駁斥為「三違反」,包括違反中英聯合聲明中、不得單方面公布重大政制改革方案的承諾。

時任新華社香港分社副社長兼新聞發言人的張浚生,痛斥彭定康「既要當婊子,又要立貞節牌坊。」揶揄對方既提出「三違反」的政改方案,又聲稱要維持中英良好關係。

張浚生日後這樣回憶歷史往事:「當時鬥爭真是激烈,彭定康上午講,我就下午講;他下午講,我就晚上講;甚至有時他前半小時講,我後半小時就回應。後來彭定康曾託人傳話說,張先生能不能少講他一句。我回答說,只要他不挑起爭端,我不會主動說他。他老是把問題拿到麥克風前爭論,我當然要回敬他,闡述我們的立場,否則會被他誤導群眾嘛!」

夜背《基本法》 言多亦不失

回歸前,香港出現一個非常有利的輿論環境,從客觀上保證了人心穩定,政權順利交接。而張浚生在港工作期間應對各國媒體記者採訪成千上萬,都能準確表達中央精神,沒有出過差錯。他離任時,傳媒贈送他一個紀念牌,上刻「縝密靈活,言多不失」八個大字。

楊惠儀回憶說,「有一次,我們上午十點要參加一個書店的剪綵活動,剛好這天上午彭定康在做施政報告。當時我們想到,到了剪綵的地方,施政報告已經做好了,很多記者就等着我們評價彭定康的施政報告怎麼樣。張浚生就跟司機講,你把汽車停在馬路邊上,開着收音機,彭定康講英文的,翻譯的人講廣東話,不大聽得清楚。」

「聽着差不多了,張浚生說,可以走了。到了剪綵的地方,果然很多記者都等在那邊,麥克風就拿過來了,『請問張社長,您對彭定康的施政報告有什麼看法?』張浚生一二三馬上總結出三點,講得非常清楚,也很得體,第二天見報也沒發現什麼問題。所以那時在香港要很機靈,這就靠平時的學習。有一次晚上,到了12點,我看到他還跑到書房裏拿了一本書,在翻香港《基本法》,篤篤篤在背。我就想半夜背《基本法》幹什麼,他說第二天彭定康要違反香港《基本法》的第幾條,這第幾條《基本法》,他一字不漏的背下來,這樣就很有說服力。在香港,他就靠平時不停的說,不停的看,不停的想,所以在香港十三年來,記者採訪他,沒出過問題。」

耐心向記者擺事實講道理

張浚生認為,香港記者提問題,甚至尖銳的問題,是其職業習慣使然,除非是謠言,他從不正面批駁,而是耐心擺事實,講道理。他不要求右翼媒體立馬改變立場,只要求對方客觀公正地報道中方觀點。他與香港大部分媒體人,上到老闆,中到部門負責人,小到一線記者,保持了良好的關係。他能深夜去媒體大佬辦公室溝通,也能時時與媒體新聞部主任餐敘。有人把張浚生稱為「小肥張」,把他畫到漫畫中,張浚生一笑置之。「張浚生把每一張都剪下來,人家聽說他這麼關心,很高興。這樣實際上就減少了工作的阻力。」鄭浙民說。

「他知道香港的記者需要抓新聞,如寫不出一點東西,老闆這邊就不好交代。有時候實在沒新東西可寫,張浚生就會把過去幾天的東西綜合一下,再說一遍,讓記者回去總有點東西好寫,但也是表達了我們的觀點。這樣的話記者也很高興,所以許多一線記者因此成了張浚生的好朋友。」鄭浙民續道,他們有時結伴去張浚生家聊天,夫人楊惠儀也會做飯給他們吃;有時他們會約張浚生到小飯店喝酒;甚至有的記者找男朋友,跟張浚生說「我找了個男朋友你看看怎麼樣」。

組新浙江大學 聘金庸當院長

圖:張浚生夫婦與金庸夫婦1992年在內地旅遊時合影。

在香港十多年,楊惠儀與張浚生交了很多好朋友,邵逸夫就跟張浚生關係很好。楊惠儀記得,那時邵逸夫每一年捐款,要搞活動,新華社香港分社都會積極支持和參與。他的無綫電視台有什麼活動,像選美、春節時的賀歲盃賽馬活動等等,他都讓張浚生去參加。他到內地訪問、旅遊,張浚生也經常陪他走完全程。

張浚生與金庸關係也非常好。張浚生的女兒張虹仍然記得:「金庸1992年到杭州來,到我們家裏玩,還鬧了個笑話。那時我的小孩剛3歲左右,家裏傢具質量也不是很好,小孩子就在沙發上跳來跳去,跳得彈簧都壞了。我爸那天陪着金庸到家裏來,金庸『嘭』一下坐在沙發上就起不來了,笑着說自己掉下去了,讓我們挺難為情的。那時金庸和我爸已經很好,我們家裏都叫他查先生。」

張浚生回到浙江大學後的秘書、現任中國美院黨委副書記孫旭東說,張浚生組建新浙江大學後,與很多香港高校建立廣泛的交流聯繫,許多香港知名人士到浙江大學來捐資助學。當時聘任金庸做浙江大學人文學院院長,浙大內部有不同意見,張浚生就舉例說,好多研究曹雪芹的人成為文學家,你能說曹雪芹不是文學家嗎?何況,金庸先生不僅文學造詣很深,他的歷史學知識也非常淵博,81歲了還到劍橋大學攻讀唐史方向的博士學位。

捐資助學 心心念念貧困生

張浚生1936年出生在福建貧窮的小縣城長汀,那裏四面大山,交通閉塞,但也是工農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出發的地方。

圖:張浚生墓前紀念碑寫着他的座右銘「理想是大同,典範有周公,他年堪笑慰,彩霞映日紅。」

「張浚生是一輩子吃苦的,但他非常喜歡讀書,上大學時他給我印象很深,因為他都是赤着腳來上課的,衣服就是一套自己染色的舊軍服,是他大哥給的,瘦得臉上一點肌肉都沒有,肚皮都貼到後背了。這事情我向他談起時,他都會含着眼淚說,他在家中經常是吃豆腐渣、豆芽根,能吃到一頓飽飯談何容易。」楊惠儀說道。

2004年,張浚生自浙江大學退休在家後,仍心心念念忘不了貧困生,因為他自己就是這樣艱難地走過來的,他最清楚貧窮與飢餓是什麼滋味。浙江大學浚生基金理事會秘書長、中國美院黨委副書記孫旭東說,當時每逢節日,他經常深入到學生宿舍、食堂,與學生一起包餃子、聯歡。同學們思想上遇到困惑、學習上碰到問題、生活上遇到困難,也願意找他反映,和他聊聊。成立一個基金會,幫助貧困的孩子,一直是他的夙願,10多年來,參與基金捐贈的理事已達70多人,很多香港老朋友也奉獻了愛心,目前已有4000多萬元(人民幣,下同),到2020年,已資助了學生3610人次。

去世前仍籌募助學基金

楊惠儀回憶說,「為了籌到助學基金,他走向社會向社會賢達求助,向他們訴說培養人才的重要及貧困生的生活艱難,自己講課的費用也捐了出去,感動了很多人,紛紛伸出援手,近兩年我們一直在想目標是5000萬元,要能籌到這個數字,就能資助更多的貧困生。他去世的前一個晚上,還在外面活動,當時就是為了浚生基金經常出去。可惜他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