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跑手遇極端天氣　魂斷山野

（香港文匯報記者　李陽波、劉俊海、蕭景源）5月22日上午，在甘肅白銀舉行的第四屆黃河石林山地馬拉松百公里越野賽遭遇極端天氣，多人死傷。據當地政府23日新聞發布會通報，事故共造成21名參賽者遇難，8人受傷。遇難者中亦包括中國超馬圈領軍人物梁晶，知名山地馬拉松運動員曹朋飛、黃印斌，以及殘奧會冠軍黃關軍在內的知名頂尖跑者。

甘肅白銀越野賽事故 主辦方無備夠強制保暖裝備惹質疑

「今天是中國越野跑和中國跑圈最傷悲的一天，我們永遠與你們同在。」得知該消息，西安馬拉松跑者王騫與很多跑友一樣，在自己的朋友圈為遇難者點起一支蠟燭。「我也曾跑過越野賽，想起他們在山頂的絕望，就揪心地痛。希望以後永遠不要再發生這樣的不幸，希望每一位跑者都健康幸福。」 ●香港文匯報記者 李陽波、劉俊海 甘肅報道

據了解，此次賽事由甘肅省白銀市委、市政府主辦，白銀市體育局、景泰縣委、景泰縣政府承辦，晟景體育文化發展有限公司負責具體賽事運營，包括鄉村振興健康跑、21公里越野賽、100公里山地越野賽三個組別，其中172人參加百公里山地越野賽。

「根本沒想到危險來得快」

據主辦方此前宣傳，此次比賽多為自然起伏的山地，山間土路或沙石路多，有爬坡、下坡障礙，從景區入口到山下龍灣村的22道彎修在懸崖上，全長2.3公里，落差216米，多彎道、山坡，路面情況複雜。據悉，此次比賽最難的路段位於第二個打卡點（24公里）和第三個打卡點（32.5公里）之間，賽道有1,000米的爬升，道路大都是石頭和沙土混合的路況，非常陡，也沒有補給。「當天開跑前天氣還行，很多跑友對第二到第三打卡點也沒當回事，誰也沒想到真會在這裏出事。」一位參賽者表示，當天開跑後，很多人都是奮勇爭先，根本沒想到危險會很快降臨。

根據第四屆黃河石林山地馬拉松百公里越野賽公共事件前方應急指揮部報告，截至5月23日上午9時，最後一名失聯人員被找到，經確認已無生命體徵。此次越野賽共有172名參賽選手，151人被安全搜救接回（其中有8名傷員已被及時送往醫院接受治療）。經各方力量共同努力，截至5月23日上午12時，21名遇難者遺體全部轉運出遇難現場，應急救援行動結束。傷員救治、善後安置、事件調查工作正在有序進行。

參賽者到底在這場百公里越野賽中經歷了什麼，才會有如此慘痛的悲劇？據澎湃新聞報道，一位網名為「流落南方」的參賽者講述自己和周圍參賽者所遭遇的極端情況。

該參賽者表示，比賽前一天的天氣預報並沒有預報出來第二天的這種極端天氣。但在比賽9點鳴槍前不久，黃河石林景區內風力逐漸增大，最直觀的感受就是--「一個長下坡，不知道有多少人帽子直接被吹飛，又停下來返回撿帽子。」

當這位跑者到達比賽的第二個打卡點之前，即22日上午10點半左右，「首先是逆風，風力我感覺有七八級，然後雨更密了，眼睛在強風密雨下也睜不開，視線受到嚴重影響」。

據這位跑者回憶，在第二個打卡點和第三個打卡點之間，賽道有1,000米的爬升，道路大都是石頭和沙土混合的路況，很多路段都非常陡。「選手需要手腳並用往上爬，這裏摩托車都上不去，所以第三個打卡點不提供任何補給，當我往上爬時，我就陸續看到有幾名選手退賽了。」

彼時，這位參賽者並沒有退賽的念頭，但很快，他發現手指已經凍得沒有感覺了。據官方發布會通報，也就是在這個賽段20公里到31公里處，比賽遭災害天氣，短時內局地突降冰雹、凍雨並伴有大風，氣溫驟降。

「我當時果斷決定退賽，但這種很陡的地形，下山太難了。」據他回憶，在撤到山腰處時，遇到了救援人員，然後被指引到了一個小木屋，屋內已經有10多位退賽選手，隨後逐漸增加到50多人，「撤回到小木屋的選手還帶來路上的消息，講了跑者躺在路邊的各種情況。撤下來的選手說看到路邊躺着的人，有心無力。說這話時，他們眼圈都是紅的。」一個多小時後，山下的一位救援人員到小木屋中讓可以移動的參賽者自行回到第二打卡點坐車，不能動的繼續等待救援，「因為車根本開不到這個位置。」

這位參賽者還表示，他的一位朋友也在比賽中受傷，因為失溫然後失去意識，還摔破了腿，幸好有另一位參賽者把她叫醒，才最終得救。

主辦方應急預案存過失

悲劇發生之後，甘肅省委省政府成立事件調查組。「此次事故造成21人遇難，特別是還有多位頂尖跑者，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為何會在這裏倒下？」隨着事件調查深入，輿論也將批評和質疑的矛頭指向了組織和籌辦該賽事的主辦方。很多網友認為，完全不可控的極端天氣固然是主因，但主辦方的組織和協調，是不是也有問題？

有參賽者透露，這場比賽前提供的強制裝備列表裏，並沒有涉及到足夠的保暖裝備，這也是導致很多選手在遇到降溫時無法保證體溫的一個重要原因。「賽事在設定強制裝備和應急預案時，並沒有參照歷史上的極端天氣，所以這是肯定存在的一個過失。」有專家表示，如果救援預案無法達到一個嚴格的高標準，另一個保障的思路就是根據極端天氣去設置強制裝備，然後嚴格檢查。賽事組織者應該承擔盡力救援的責任和告知極端天氣的義務。

山路救援 10公里路花5小時

參與救援的甘肅方舟救援隊志願者接受香港文匯報記者採訪時表示，由於在山區又是夜間，搜救難度比較大。「現場都是山路，車輛無法進入，10公里的路程花了5個小時。我們所帶的搜救犬的腳底都磨破了。」該救援隊根據GPS定位來劃定大概的工作範圍，在賽段27公里到31公里處的範圍內進行搜救，利用熱成像定位到一些發熱點，據此找到了3名無生命體徵的人員，23日早些時候與其他救援隊一起找到並轉移了兩名無生命體徵的人員。

好心農戶連救6人 參賽者：想好好感謝他

在看到救援隊伍後，參賽者「小晏香香」（微信名）第一時間向家人報了平安，並於23日上午在微信朋友圈留言，告訴更多的人自己安然無恙。「小晏香香」說：「感謝跑友救了我一條命，感受到了當地村民和組委會熱心和幫助，在此感謝大家，我安全了，謝謝大家關心！」

此次比賽，「小晏香香」雖然準備了長袖、長褲、衝鋒衣，但較高的海拔和突如其來的大風、冰雹，還是讓她無法適應。在最無助的時候，她被正在窯洞中避雨的當地農戶朱克銘所救。據悉，當天早上，朱克銘和往常一樣趕着羊群去山頂放牧，聽說這裏有比賽，愛熱鬧的他也想去看看。大約10時左右，朱克銘突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山頂天氣變暗了，並開始颳風下雨，氣溫也越來越低。看到前邊以前生產隊用過的窯洞，朱克銘趕緊進去躲避。

大批村民帶被子前往救援

「朱克銘聽到我們的求救聲，就趕緊走了出來，帶我們進了窯洞，他還為我們生起幾堆火，又拿被子給我們裹上，我的身體逐漸恢復。這期間，朱克銘跑到有信號的地方，撥打了救援熱線。等候期間，他還多次到窯洞外去觀望，看救援隊走到哪了。」在回去的路上，「小晏香香」看到還有很多村民帶着被子來幫助救援。「他們的行為真的很讓我感動，我還留了朱克銘的聯繫方式，我想之後好好感謝他。」據悉，當天，朱克銘共救助了6位選手。在大家的感激聲中，朱克銘覺得自己並沒有做什麼，因為他覺得任何人在那種情況下都會這樣做的。

與「小晏香香」一樣死裏逃生的參賽者張小濤（網名），至今想起當天的情形依然是心有餘悸。22日早上七點半，當張小濤到達賽場時就一直颳風，到九點起跑時風依然很大，很多人的帽子都被吹跑了。「當時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危險，只是覺得風大了些。」前20公里還算正常，到cp2（第二打卡點）之後，張小濤開始出現了問題。「我算跑得比較快的，在前幾名，到達cp2的時候就開始下雨，這一段是爬坡路，越往上風雨越大，到半山腰的時候雨裏開始夾雜冰雹，一直往臉上砸，我眼睛都開始模糊了，有些看不清路。」

港跑手曾困大帽山 裝備短缺拖慢救援

2016年1月24日，香港遭受寒潮襲擊，錄得59年來攝氏3.1度的最低溫度 ，大帽山等高地當晚更錄得攝氏負6度低溫，導致山路結冰濕滑，造成香港罕見「山難」。當日有超過500人被困大帽山及飛鵝山，大多數是上山觀霜的市民，其餘則是參加「HK100」越野長跑賽跑手，警方及消防派出逾320人登山搜救，其間在大帽山一共拯救了129人，當中67人要送院，包括「HK100」跑手。事件同時揭露舉辦賽事方和政府應對極端天氣的能力不足。

是次「HK100」越野長跑賽，於當年1月23日早上開始，有逾2,000人參加。賽事以西貢北潭涌為起點，終點為大帽山扶輪公園，賽道以麥理浩徑為主線，須在30小時內完成，預計在翌日下午2時結束。主辦機構在開賽前（22日）已在官方網頁上提醒參加者天氣嚴寒，強烈建議參加者帶備長袖保暖衣等。賽事後來被迫在24日清晨近6時腰斬，不少跑手被困大帽山，甚至要在荒廢石屋以爛木生火取暖苦候6至10小時等候救援，另有4名跑手和3名市民被困至25日凌晨才能落山。

因搜救隊伍裝備不足，包括警方、消防及救護車因沒有防滑車胎，不能在結霜的路面上行走；而政府飛行服務隊的直升機亦因機身結霜而不能飛行，救援人員最終只能徒步上山，但又因沒有防滑鞋，以致多人滑倒受傷，令拯救行動十分困難及緩慢。

冀建統一規則標準 增救援應急專業度

今年28歲的磊哥（網名）是西安一家專業戶外運動組織的創始人，同時也是一名專業的跑者。磊哥說，此次甘肅事故讓人痛心，特別其中一些人以前在比賽中看到，然而一場比賽就這樣沒了。「這次血的教訓就像一個警鐘，希望我們在比賽增多的同時，也能增加救援應急的力度和專業度，讓我們真正去享受比賽。」

磊哥大約8年前就開始頻頻參加秦嶺越野跑。「那個時候，完全不知道危險，完全是憑着一股子熱情。」後來隨着幾次驢友的出事，磊哥才開始認識到專業的重要性，從此開始專業學習野外運動知識，並隨後開了自己的戶外社團。多年來，磊哥參加了無數越野跑，對於這次甘肅白銀的比賽，他認為除了天氣原因之外，還有在應急預案和應對方面出了一點紕漏。

「這麼大的賽事，天氣預報非常重要，特別是在極端天氣易發區。」 磊哥表示，如果這一點都無法保證，只追求比賽的難度，注重影響力和吸引力，那完全是在冒險。「內地越野跑是時候該建立起統一的規則和標準了。」

曾做過十餘場越野跑的業內人士徐可意則在微博上對賽事主辦方提出質疑，這個場地在無人區，遇到問題會嚴重很多，而且補給點2到補給點4之間沒有避難點，到了補給點3，前進也不是，退賽也不行，本來應該提供很多的安全保障。甚至，這個地方可能根本不適合做比賽，雖然已舉辦過三屆，但都可能是運氣好，「做這種比賽必須參考極端天氣而不是平均天氣。」

在繼續前行的路上，張小濤不斷遇到一些參賽者，因為風太大、路又滑，他們只能相互攙着往前走，但是天氣越來越惡劣。「我當時想着翻過這座山應該就好了，所以努力加快速度。一路走，一路摔跤。」在前進了一段距離後，張小濤肢體逐漸僵硬不受控制，還是倒下了，他用最後一點意識為自己披上了保溫毯，之後拿出GPS定位器，按了SOS後就昏了過去。幸運的是，兩個半小時後，張小濤被經過的朱克銘扛進窯洞，朱克銘用被子把他包起來，張小濤這才撿回一命。目前他除了手發麻和一些皮外傷之外，身體暫無大礙。